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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雜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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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難以置信地捏了捏宗六的臉, 他趴在我懷裏,已然熟睡了過去, 甚至已經開始打起了歡快的小呼嚕,全然忘了門外還疑似有一幫人正要前來捉拿他。

什麽??????

我簡直是哭笑不得, 這種場景下你怎麽會睡著啊?!?還睡得這麽香!?!莫非你中的法術是安眠咒???

“嘭!”

踹門聲突然傳來。我一驚,這才想起這場危機還沒有度過去,趕緊輕輕捂著宗六的口鼻,生怕他萬一冒出一個大呼嚕,然後尖起耳朵聆聽外面的聲音。

剛才那一腳沒能把房門踢開,外面一人高呼:“此門上閂了!”眾多腳步聲立刻應聲聚攏。“這屋子竟然上了閂?刺客肯定藏於此處!”“快將房門撞開!”

遭了!!!

如何是好,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。若一會兒當真被人一擁而上, 不知道我化為龍形能不能勉強突圍而出?

“——你們幹什麽!!??”

不過,還沒等來第二次踢門,院中突然傳來一聲怒斥。那潑辣的嗓門兒一聽就是小雲姐!!

“你們是什麽人??竟敢擅闖織雲宮!!”她的聲音由遠及近, 我都能聽到她氣勢洶洶的腳步聲。

“仙侍。屬下奉命捉拿闖入萬程宮的刺客……”

“——萬程宮遭了刺客你們跑到織雲宮來翻箱倒櫃、踹門抄家做什麽?怎麽,是懷疑刺客是我們昆侖山的人嗎?”

“不是……”領頭那人稍顯慌張, 忙解釋道:“屬下們發現刺客後, 一路往西追捕, 卻在追至織雲宮附近時不見了刺客蹤影。此處地處天宮西極,三面沒有退路。屬下推測,刺客若不是已經跳下了九重天, 就一定是藏匿在了這附近……”

“——那你們便跳下九重天去找啊,怎麽就跑到織雲宮裏來了?”小雲又立刻打斷他,然後驚叫一聲, 氣不打一出來地吼道:“你們怎麽站到花園裏去了!?把我們娘娘種的仙草都給踐踏了!”緊接著就是一陣驅趕。

“仙侍,您長居昆侖,或許對九重天並不了解。這天宮八面之極都被統稱為天盡頭,那裏有著當年創始元靈煉盡元神設下的結界,裏外都無法打破……”

“——然後呢?你為何廢話連篇?”

“仙、仙侍,您先聽屬下解釋。因為天盡頭的結界無法打破,刺客就不可能逃出天宮,唯有往天盡頭下跳這一條路,但那天盡頭下是萬仞煞氣,無論神仙妖魔,一旦跳下,必遭煞氣啃噬,屍骨無存。屬下推測,那刺客定然不會冒然跳下天盡頭。而這附近又只有織雲宮一處院落,所以,屬下推測……”

“你推測什麽?你個小小天宮侍衛憑自己的推測就敢擅闖王母娘娘的行宮?還徑直搜到了內院來?誰給你們的膽子?你們天宮做不好守備工作、放了刺客進來,我們昆侖山還沒說什麽呢,你們倒先來借題發揮啦?想當年你們寰晟天帝見到我們先王母都要跪下來叫一聲‘九光夫人’,如今不過是我們娘娘念在三界太平,以大局為重,才同意收天宮一道詔書,哦、你們天宮還真當自己從此就壓我們昆侖一頭了???”

小雲是絲毫不給他面子,越發地聲如洪鐘,我都能想象到她此刻叉著腰氣勢淩人的樣子,她說:“嗯?說!是誰給你們的膽子!?”

那隊人顯然是怵了,領頭的聲音也小了,“屬下……屬下是俸熒惑星君之命……”

小雲立馬再一次打斷他:“熒惑星君?他小小五緯星君也膽敢在昆侖山前作威作福??你們要搜我織雲宮,好,除非去請寰晟天帝親自過來!”

“仙侍……”那人似乎還想堅持。

小雲勃然大怒,“好啊!那既然你覺得你能替天帝做主,今天非要來開罪我們昆侖山,那你們現在便去搜吧!我開開門來讓你們搜!”

說完只聽“咣當”一聲,西廂的房門被她一腳踢開,“搜啊!搜得出來就算了,要是搜不出來……哼,那我可得好好勸勸王母娘娘,如今的昆侖山是再也沒被人放在眼裏了,繼續留在天宮還不知道要遭多少欺辱,不如直接撕了那詔書,就此回昆侖仙國罷了!”

這是嚇得箱子裏的我一個哆嗦,簡直是欲哭無淚……小雲姐……這屋裏真能搜出來東西……你可千萬要把他們攔住嘍……

然而這下那群天兵卻徹底慫了,外面沈默了半晌,便聽到領頭的人說:“仙侍姐姐,您說笑了,屬下無論如何也不敢開罪昆侖仙國啊,剛才是屬下失言,還望仙侍姐姐息怒。”

“哼!”

“熒惑星君也是怕這該死的刺客糟汙了王母娘娘的眼,擾了娘娘清靜。若是仙侍姐姐一會兒看見了什麽可疑的人……”

“——嗯???”

“哦!屬下是說,若是姐姐一會兒在外面兒、看見了什麽可疑的人,一定要差遣屬下前去捉拿,千萬別讓這刺客掃了姐姐的興。多有得罪,屬下告退。”這群人這才總算退出了織雲宮。

只聽見小雲氣呼呼地在門口自言自語道:“幸好我回來一趟幫娘娘取扇子,要是沒人在,人家說不定不聲不響地就把家給抄了呢!娘娘說得對,九重天的人果然都是些潑皮無賴!”然後,她的腳步聲漸漸走遠。

箱子裏的我已經被宗六壓得手腳發麻,然而依舊不敢冒然出去,這外頭的房門應該還沒關上呢,萬一天兵殺個回馬槍,那昆侖山這“包庇嫌犯之罪”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……

而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,現在反倒像沒事人一樣呼呼大睡。我低頭看看黑暗裏他的睡顏,宗六此時眉頭微蹙,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,也不曉得是在愁什麽。我試著挪動胳膊腿想換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,他居然還哼哼唧唧的,像是煩我擾了他清夢。我有些無奈,想著再等一刻,若是依然沒有動靜,便試著從箱子裏出去。

這木箱當真是小得很,我被擠得快喘不上氣。正當我在判斷是不是已經有一刻鐘時,懷裏的人突然咕噥一聲,說起了夢話……

“娘……”

我一楞,低頭看向他。他依舊眉頭緊皺,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,微微癟著嘴,一副想哭的表情。

一個大男人,睡著了叫娘,明明是個有些好笑的場景,然而我鼻子卻突然發酸,忍不住圈過他的背輕輕拍著,想試著安慰這個在夢裏呼喚娘親的人。

勞苦倦極,所以呼天地也;疾痛慘怛,所以呼父母也。自千葦蕩的慘劇以來,宗六在方諸山便很少提起宗家的往事,更從未在人前展示過他的悲痛。但,此恨之深,此痛之極,我怕是不能想象到其十之一二,他卻全都自己默默承受,默默消化,還要對外以笑臉迎人。

哎……

我忍不住嘆了口氣。果然,無論外表看起來多堅強,內心也是永遠無法真正釋懷吧。我撫著他的背,在心中悄悄做了決定,往後,我這個做師姐的一定要多多關愛這個身世淒慘的小師弟才行。

正想著,我突然察覺懷裏的人好像已經很久沒打呼嚕了,而且呼吸似乎還越來越輕,整個背也越來越僵硬,仿佛是在極其拙劣地裝睡。誒?再低頭一看,果然——黑暗裏,宗六睜著一雙無所適從的眼睛。

一時之間,我倆四目相對。

他臉上雜糅了太多表情,大半是難以置信,兩腮緊張地僵硬著,連呼吸都快停了,剩下還有一些情緒我也說不清,像是又難堪,又新奇。

大約是因為在箱子裏悶得太久了,兩人的呼吸都要命地大聲。

我張張嘴,卻沒說出話。

他喉頭滑動,也沒發出聲。

我忽然有些熱。剛才情況緊急便沒註意,現在才突然發現,咱倆這也、靠得太近了,從頭到腳,嚴絲合縫地貼著。

而且,不想還好,越想感官越靈敏!

我我我……!

我腦漿沸騰,下意識想把他推開一些,然而兩腿剛剛一曲,宗六突然一聲悶哼。

他壓抑著嗓音,“……你別動!”

我沒來由地跟著一起驚慌,“怎、怎麽了?”

他克制地吞咽著,說:“壓太久,腿麻了……”

我依舊驚慌,“沒事吧!?哪條腿麻了!?”便想試著調整動作,好盡量讓他舒服點。

“——你別動!”他急聲制止我的行為,“你、你別動……你越動,我……我腿越麻……”

我立刻一動不動,“好好好!!你怎麽說、我怎麽做!!”

“你讓我……自己緩緩就好……”他喘著粗氣,伸出胳膊想支撐起自己,盡可能地減少著與我的碰觸。

然而箱子終究是太小,原本他是靠在我胸口,撐起來後簡直要與我頭碰頭了。

如此這般,他的呼吸更加如在耳側。我怔怔地看著這張離我只有幾寸遠的臉,心怦怦直跳。他卻不願與我對視,偏著頭盯著箱子裏幾個散亂的點。

就在這樣一個黑漆漆、亂糟糟、汗津津、黏膩膩的場合裏,我白日裏吃的酒忽然上了頭,叫我一時醉醺醺。不知怎的,突然想起曾在凡間戲院裏聽過的戲文,這是不是就叫——“軟玉溫香抱滿懷,春至人間花弄色”?

呸!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,我連忙暗罵自己,趕緊別開腦袋,不敢再去盯著人家看。

“我們……”宗六突然開口說話,驚出我一個激靈——“什麽!?”

“我們還要這樣藏多久?”他問,“現在外面是個什麽情況?”

我眨巴眨巴眼睛,聽他語氣,大概是已經緩過來、腿不麻了。看來他剛才睡著了並不知道外面發生的騷亂,我回過神,側耳傾聽了一番,才道:“看來追兵已經走了,我想、我們已經可以出去了。”

宗六點點頭,便輕手輕腳地從內擡起木箱的蓋子。強光立刻洩入,我趕緊瞇起了眼。

“應該確實沒人了。”他說道,然後直起身子從箱子裏爬了出去。

我跟著坐起身來,漸漸適應了外面的光線,只見宗六已經徑直走去小心地將房門關上,兩人頓時松了口氣。

不過就算沒了追兵,還有他的傷。我連忙從箱子裏翻出,跑到宗六身邊,“小六,你現在好些了嗎?”

他正上著門閂,聽到我關心便“嗯”了一聲,然後馬上轉身往桌邊走去,一眼也不看我,提起水壺就往嘴裏灌。

“你慢點兒喝,傷還好嗎?”我追上去繼續問,“剛才究竟發生什麽事啦?你真的是他們說的刺客嗎?”

然而他像是渴極了,仰著脖子牛飲著這壺上好的碧螺春,依舊不看我,也不回答我的疑問。

我急了,上去就搶過他手裏的茶壺,一不小心壺嘴裏殘留的碧螺春潑了他一臉。他一下被澆得清醒,回過神來,臉頰上還掛著根茶梗,總算又不得不再與我四目相對。

我現在早摒除了剛才那些有的沒的旖念,十分嚴肅,只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包庇了個刺客。

然而他好像還沒有,只看我一眼,濕漉漉的臉騰的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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